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是要運用其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解決中國的問題,而不是要背誦和重復其具體結(jié)論和詞句,更不能把馬克思主義當成一成不變的教條?!眻蟾嬷刑岢龅摹耙磺袕膶嶋H出發(fā),著眼解決新時代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shè)的實際問題,不斷回答中國之問、世界之問、人民之問、時代之問,作出符合中國實際和時代要求的正確回答,作出符合客觀規(guī)律的科學認識,形成與時俱進的理論成果,更好指導中國實踐”,從政治的高度審視和具體的地域?qū)嵺`出發(fā),東莞這座具有光榮文化傳統(tǒng)的城市,應該圓滿回答歷史和現(xiàn)實的提問,交出我們的文化答卷。
東莞文學今天的繁榮,是1994年11月18日東莞市作家協(xié)會成立時就預見到了的局面。在馮牧、李國文、陳建功、陳祖芬、雷達、林斤瀾、莫言和陳殘云、蔡運桂、歐陽翎等文學名家的現(xiàn)場見證祝賀下,東莞文學揚帆起航,東莞文學開啟了新的一頁。
改革開放初期,外界強加給東莞“文化沙漠”的評價,早已在東莞輝煌的歷史、燦爛的文化和日益繁榮的文藝創(chuàng)作面前不攻自破。文化強市階段的到來,讓東莞文化發(fā)展邁上了新臺階,迎來了新局面,是東莞文化強勢顯示的最好契機。
歷史,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升級為地級市只有30多年的東莞來說,先賢群體,是這座城市歷史的支撐,是一座城市精神的源流。
南宋滅亡之際,李用用“生不食元粟,死不葬元土”的誓言,拒絕與新朝合作,在東渡扶桑,起兵勤王之際,鼓動女婿熊飛起兵抗元。勢單力孤的李用,當他無法達到起兵勤王的目標之后,轉(zhuǎn)為傳播理學。而他死后,下葬安南,不葬元土,這樣的志行,遠遠超越了伯夷、叔齊的不食周粟。更為傳奇的是,當年侵華日軍在東莞南城的李氏宗祠里,在李用的畫像前鞠躬,然后放棄了殺人放火的惡念,不發(fā)一槍地退出了村莊。
改朝換代,是社會的重大變故。在那些新桃取代舊符的痛苦節(jié)點上,東莞先賢,無不體現(xiàn)出不屈精神和愛國氣節(jié)。袁崇煥、陳策、蘇觀生、張家玉和陳象明,以“東莞五忠”的集體稱譽,在明季上演了悲壯的抗清壯舉。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他們用以卵擊石的悲壯,拼死抵抗,將個人和家庭,捆綁在慷慨赴死的戰(zhàn)車上。
被專家評價為“元末明初直接影響廣東政局的第一號人物”的何真,在保境安民的樸素想法下,壯大力量,平息割據(jù)勢力,用了漫長的14年時間,統(tǒng)一了嶺南。何真的歷史貢獻在于,統(tǒng)一嶺南之后,他拒絕效仿趙佗,稱王自立,而是維護中央政權(quán)和國家完整,尤其是在元朝大勢已去的時候,為了嶺南百姓,不顧個人的榮辱,棄兵歸順明朝。
東莞古八景之一的黃旗廉泉,作為一種自然景觀為世人樂道,卻少有人將發(fā)源于此的廉泉與東莞歷史上前赴后繼的清官廉吏作地域風水和文化傳承的邏輯關(guān)聯(lián)。祁順、黎攀镠、翟溥福、鄭敬、王縝、祁敕、鐘卿、林烈、林培、羅一道、陳履、袁崇友,這些當今東莞人非常陌生的名字,不僅是東莞歷史上廉潔為官的榜樣,也是中國古代官場上無法忽視的清流,他們清廉的方式和簡樸的生活態(tài)度,超越了后人的想象。
趙必??以宋室皇孫的身份隱居東莞溫塘,這個不事元朝的舊朝遺民,反元無望之后,將國破家離的悲憤注入筆端,他的《覆瓿集》,是唯一一部進入了《四庫全書》的莞人著作。
東莞詩歌,源遠流長。當一個地方的詩歌與趙必??、李春叟、祁順、鄧云霄、陳璉、鄧淳、盧祥、尹瑾、李覺斯和鳳臺詩社等名詞聯(lián)系起來之后,東莞的詩歌成就,就出現(xiàn)了屈大均筆下的描述:“自宋嘉定間,竹隱李先生父子出,東莞始有詩。明興,東莞伯羅山何公真繼之。三百年來,洋洋乎家風戶雅。為古體者,以兩漢為正朔;今體者,以三唐為大宗,固廣東詩之淵藪也?!?/span>
東莞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可以追溯到清朝光緒年間。蔡召華,用《笏山記》和《駐云亭》兩部長篇小說,開啟了東莞小說的先河?!扼松接洝罚磺宕麑W者陳蘭甫,評價為“國朝說部之書,紅樓外,此為第一”。
番薯的引進,也是東莞人的功績?;㈤T布衣陳益,在安南游玩時發(fā)現(xiàn)了番薯,然后冒著下獄砍頭的風險,將其引進中國大陸。
莞邑先賢的榜單,可以組成一部厚書。在《影響中國的東莞人》這部被官方認可的書中,后人還可以看到羅亨信、陳建、倫明、王寵惠、蔣光鼐、鄧植儀、王吉民、容庚、容肇祖、張蔭麟、林克明、謝志光等人的身影。他們的貢獻,推動了國家的進步和時代的發(fā)展,他們不朽的功績,具有鮮明的代表性和獨特性。
文化,是積淀的產(chǎn)物,是歷史的化石。東莞歷史的悠久,早已被五千多年前的人類居住史和一千六百多年的建置史證明。王勃《滕王閣序》中的名句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同樣可以用于古代東莞的描述。在明代學者邱濬的筆下,呈現(xiàn)了這么一種文化景象:“嶺海人才最盛之處,前代首稱曲江,在今世則無逾東莞者,蓋入皇朝以來逾百年,于茲嶺海人才列官中朝長貳臺省者,無幾何人,而東莞一邑獨居其多,君子推原所自,咸歸學校育才之效焉!”今人的描述,東莞亦在時代潮流之上。廣東教育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東莞歷史人物》一書,開篇序言中,也有東莞城市的精當概括:“入清,莞邑地利丁旺,耕織欣榮,人才繼盛,商貿(mào)迭興,經(jīng)濟促進文化,文化作育人才,據(jù)統(tǒng)計,僅明清兩代科舉文武進士就多達265人,舉人逾千,而以文德武功舉薦升遷者更不可勝數(shù)。為官者,德政仁聲相沿不斷載入史冊;布衣士紳心系家國,節(jié)義堪嘉流芳世間。這些先賢后俊莫不情重鄉(xiāng)土、體恤民生,他們居官慮遠,反哺教育,以身樹德,以德育才。文化的源遠流長,涵養(yǎng)了民族正氣,人才的代代競生,騰揚愛國愛鄉(xiāng)精神,以至多項創(chuàng)舉,站在時代前沿,開全國之先河。尤其是虎門銷煙,開世界之壯舉,牽歷史之轉(zhuǎn)折,在中國近代史上寫下氣壯山河之開篇?!?/span>
自然界中的日月山河,是不朽的存在。對于一座朝氣蓬勃的城市來說,歷史是它不朽的筋骨。這些永恒的精神,是每一個時代都需要回望需要重溫的。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東莞先賢,則是東莞最好的鄉(xiāng)土教材。到目前為止,東莞尚未有自己的通史,連斷代史,都只能是遙遠的期待。
經(jīng)過幾代人的努力,東莞的文學創(chuàng)作,實現(xiàn)了與經(jīng)濟建設(shè)的同步發(fā)展,它為東莞文化的馬車,安上了文學的輪子。東莞文學的繁榮,體現(xiàn)在作家隊伍的壯大和成熟,具有全國性影響的作家,成為了東莞文學的領(lǐng)軍人物,中國廣闊的文學舞臺,活躍著東莞作家的身影;文學創(chuàng)作門類齊全,內(nèi)容豐富,良性發(fā)展。東莞市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扶持一度產(chǎn)生了良好的社會影響,東莞文學創(chuàng)作的自發(fā)狀態(tài),正在通過文化精品項目的扶持得到引導,一些表現(xiàn)東莞歷史文化的選題,進入了作家的視野。
在遵循文學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前提下,東莞通過文化精品項目扶持方式確定的選題,雖然經(jīng)過作家自由申報,專家論證和結(jié)項把關(guān),但是仍然具有盲目性和針對性。已經(jīng)完成的選題,質(zhì)量不高,走不出東莞。有些選題請了名家擔綱,卻也是曇花一現(xiàn)。在東莞需要的選題和作家自由申報之間,在一般選題和重點選題的判斷取舍上,依然存在著矛盾。
文學作品,可以成為最形象的歷史,它在敘述歷史,塑造先賢方面的長處,是教科書所不具備的。近年來,一種以城市傳記為內(nèi)容的非虛構(gòu)文本,強勢興起。它將枯燥的歷史,化成形象可讀的文字,它將一座城市的興起、發(fā)展、成熟,通過政治、經(jīng)濟、軍事、人口、遷徙、文化、教育、農(nóng)業(yè)、商業(yè)、工業(yè)、戰(zhàn)爭、區(qū)域、建制、大事記、人物活動等內(nèi)容,故事化、形象化地解讀城市,展示歷史。
在目前出版的城市傳記中,《北京傳》《成都傳》《南京傳》和廣東的《廣州傳》《潮州傳》《中山傳》,都產(chǎn)生了良好的社會效益,在這些城市傳記的影響下,一些出版社紛紛跟風,大有為所有城市樹碑立傳之趨勢,而且,城市傳記之風蔓延,已經(jīng)擴大到了省域,祝勇先生的《遼寧傳》,就是一個具有說服力的例子。
出版界對城市傳記的關(guān)注和大力推崇,本質(zhì)上是對歷史文化的敬畏和傳承,是為每一座城市,打造一張個性的名片。而且,城市傳記的興起,并非當下文學界和出版界的心血來潮和營銷策略。在《什么是城市傳記》這篇文章中,廣東城市傳記的策劃者汪泉先生寫道:“城市傳記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城市現(xiàn)代化發(fā)展中誕生的一種新興的文體,其特點體現(xiàn)于書寫地方性記憶、精神和建構(gòu)城市文化認同?!薄盀橐粋€城市寫一本書,某種程度上就相當于撰寫一部人物傳記。一個城市可以獲得某種想象出來的人格特征,乃至獲得某種性別,并成為自身歷史中的一個角色?!保ā秱饔浳膶W》2022年第7期)
遺忘,是人類的天性。當人類的遺忘漫延成為一種集體性行為的時候,我們就需要回望,需要在文字的世界里,尋找靈魂。在漫長的歷史古樹上,每一個人都是初生的時光葉片,每一片綠葉,最終都要回歸泥土,在靜默中尋找它的根脈。古羅馬時期的西塞羅有一句名言:“一個不懂自己出生前的歷史的人,永遠是個孩子。”這句延續(xù)了千年的話,乃今仍然青翠蒼綠。
當遺忘成為一座城市的集體行為之后,莞邑先賢,就成了東莞歷史的失蹤者。當代表了一座城市精神的莞邑先賢們失蹤之后,這座城市就會個性消失,它的面目就會漫漶不清。
“雙萬”,是東莞城市發(fā)展的里程碑。但是,當我們將這兩項指標置于中國城市發(fā)展進步的背景之下觀照的時候,“雙萬”,體現(xiàn)的更多是時代的共性特征,是中國城市群的普遍現(xiàn)象。GDP和人口數(shù)量指數(shù),適用于所有城市的衡量,它是城市大合唱中的旋律,缺少個性的標識。只有獨一無二的歷史和人物,才是一座城市個性的聲音,才是余音繞梁的美聲獨唱。
近年來,市有關(guān)部門編輯了《東莞歷史人物》《東莞歷史文化專輯·名人文集系列》《東莞歷史文化論集》等傳播東莞歷史文化的書籍。東莞的文化歷史和先賢事跡,陸續(xù)進入了莞人的眼中,但是,由于偏重文獻和學術(shù)研究,這些凝聚了編者心血的著作,很難進入一般的讀者,即使是《東莞歷史名人評傳叢書》,也嚴謹有余而可讀性文學性不足。如何讓悠久的東莞歷史有效地進入市民閱讀,如何讓偉大的莞邑先賢貼近當代生活,成為東莞文化的自豪、自信,如何讓一座城市以最形象的方式穿越時光隧道成為永恒的紀念碑,這是一個熱愛東莞的文學工作者應該思考的話題。個人情感的風花雪月,只能是文學大潮中的浪花,而文學的洪鐘大呂,則應該是那些激勵人心超越時代的經(jīng)典。經(jīng)濟建設(shè)中的“雙萬”城市,最需要具有東莞精神,能夠站在時代高峰之上的鴻篇巨制。東莞作家有這種實力,他們與魯迅文學獎近在咫尺。尤其是東莞作家報告文學和散文創(chuàng)作的實力和雄心,已被文學界廣泛公認。貼金只是一種暫時的虛榮,當在時光中洗去脂粉之后,文學依然是樸素的面孔。
東莞文學已經(jīng)從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在省刊發(fā)表小說的奔走相告中走出來,用各種不同的文學作品在全國遍地開花。在經(jīng)過了比較長的困頓期和積蓄期之后,東莞作家,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的突破口,繁榮的東莞文學,也許不再需要更多的一般性文學作品,但絕對需要超越高原直抵高峰的精品。我們期盼的精品力作,也許可以在東莞深厚的歷史文化中,看到希望,找到出路。
(作者系東莞市作協(xié)原主席)